一个人的水墨,跨越二十年,如何?有的依然如旧,有的却不然。特别是每天专注于墨海的二十年,那会是什么样的体验?修为?这时间的长度,与陈炳佳老师算是隔三岔五的面缘,缘于水墨,缘于画面。
与一个创作中的画家茶聊、闲聊,才是最真实的状况。我们也曾一起写生,采撷大自然的风景,在广州如许大的城市空间,人的相聚有各种缘分,缘于画,缘于地域也是一种生命的偶然。偶然是最大的缘分。
二十年前,他的画,笔墨如此,至今还印刻在我脑海中,能凭着画的风格而让人留下印象,说明他那时候的画就有很明显的特征。只是那种画,我心里面有点纳闷他怎么能够画出那样的画。或许在画作中,已经能看出在繁杂事务中对宁静的追求。
追溯画家一路的行程,他自八十年代就开始进行水墨探索,那时刚好融入水墨当代性的变革,或许,那时或多或少有某些“种子”依然潜伏在土壤里,等到人生兜兜转转,专注浇灌时,它就开始以笔墨的姿态,在画家手下成长起来。
若干年前,受邀参加他们的画展。展厅的正中央是一幅人物画长卷,题目为《潇湘风流》,那是主题性创作的巨幅,这是革命题材的作品,表现的是大家熟悉的革命人物,以画作展现给观众,更具直观性和教育意义。可是这样的人物画,要把一系列名人组于主题之中,画面的构图,人物的位置和形象,这是考功力的展示。
我与他们创作室画家有诸多联系,这里有很多实力雄厚的画家。他们在主题创作上显示出了强健的创作实力,至今我依然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敬意,他们的创作劲头实在让人折服,他们的作品许多都成为经典。这里,也是陈炳佳老师的专业创作环境。
在长卷《潇湘风流》中,作为一名专业画家,我们可见他构思的精妙,对于红色历史的深刻于心,这是他戎马生涯的汇报。那时听他一一讲解画幅中每位人物的构图设计,这么一幅汇聚众多革命历史人物的画卷,耗费的时间和心血非常多,那也是一个专业画家实力的呈现。
他发他的画给我看时,如许自嘲。一个在艺术上不断追求的画家,需要思索,需要探索,有探索精神的画家,总是在开拓新的疆域。
他那些修禅般的人物画,重墨,深邃,具有精神纵深的驶向,这是最初那些小品画的印象中,也是他艺术呈现的其中一种。
在那些画面上开始变化、攀登时,他告诉我,他打算用十年时间画100张大画。这显示了他的工作作风:他是一个有计划有步骤,且有大谋划的人,这与他的生涯有关,这种思维是绝大多数画家无法比拟的。
每每看着他和他那些未完成的画面,我感觉他就像登山者在山崖上攀爬。前方是未知,有无数种可能,攀登者调动全副身心总是在往前、往上……
他的大画基本都是丈二对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尺寸。每一个画家熟悉了在某个平面上谋划,会对这样的规格产生适应,并且有畅通感。这也是我喜欢竖幅创作的原因。
进入这样一个熟悉的“空间”——画面是平面的,可是画家心目中,进入的是立体的三维空间。这空间里,有心目中的人物和他的所处环境。
他一开始出现的人物,繁茂如植物,那些人物极简,只是符号般的表现,与之前人物画的写实有着刻意的对抗。不由得想起毕加索,他的作品抽象变幻莫测,这是大众熟悉的一面。但许多人不知道他早期的画作非常写实。每个探索的画家,总是喜欢往未知方向开拓,那些未知的疆域对于他们具有深深的诱惑力,世界是无限的,他们开疆辟土,艺术于他们开说也是探险。
在陈炳佳老师人物画的变化时,我的文字还拿捏不准那些笔墨的方向,凌乱的记录之后,一直沉寂着。
看到他在水墨上的探索时,我无不捏着一把汗,可我不好说什么,我知道前面还有无数“未知”,他在试水,拼着全副精力投入,刚好他的人生也面临着“变革”,我在想,一个人经历了繁华的人,他的心理是如何跨越分水岭,如何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后,沉淀下来,回望、往前。
他对生命的思考,很多,虽然他不一定有接触这方面的书籍,但他的思考是沉重的。一个人的经历可以切割成几个部分,这个系列的画,应是可以完全打包放在一列车厢里的。他对我说,那时计划完成一百张,现在已经完成一百五十张了。
可以看出,他对于这十年的探索,还是挺满意的。而这一整批画,也可以分几个系列。
这十多年来,我看着他这些画作的走向,捏着的心渐渐放下,越来越欣喜地看到,色彩和画面,正朝着心灵的探求而飞翔着。于是,我也可以坐下来,对他的画,说点什么。
“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不敢看。”他一一展开已完成的画。是的,每一大“方块”的画面,青绿、熟褐、墨色、线条,都是密集的,且色彩厚重,画面是“沉甸甸”的,那些重色位置甚至需要用上丙烯。
量子纠缠,遥远的星空;藤曼纠缠,森林和人物的深海;甲骨文,象形的人,还有树木花草,一切都可以成为一种符号,它们共同构成在四四方方的画面中。每一帧画面是画家的大地,他在上面随心所欲,每一画面是他自己的世界,是他心理、情感的呈现。
画面的色彩和律动,有某些石窟的迹象。陈炳佳几次去敦煌石窟、龙门石窟,这是一个向内向里寻觅的途径,我相信他对于传统有着自己深刻的认知,敦煌飞天龙门石窟壁画,都是许多画家灵感的源泉,他更如此,这已经成了“偏爱”。
看着画面上的怪诞,其实并不奇怪,包括人物的指向,众生的形态,其实是画家最终以自己的见解化成的笔墨。
那些人物形体。每一具体,慢慢简化成符号,人类的符号,这也跟当下科幻的外星人和机器人接近,这样的符号,在整个画面密密麻麻地纠缠着。大千世界,人类浩瀚,人的社会,是人与人的关系,这是极其复杂的社会网络,特别是多媒体时代,各自人与人至今的联通,一张张互相交缠的网。
人与人相连,与世界相连。大自然法则,也是如此。高山绵延,原始丛林,苍天大树,植物繁茂,藤曼错综复杂,
万物生,万物息。生命的成长,最终必须衰败而死亡,归于泥土。生和死的思考,可以在画面上解读出来,这是不善于语言表达的陈炳佳,最终用画面表达的语言。他既然已经谈到了生命这一主题,笔下,不仅仅是具体的物象,更有生命、生灵的寓意。
我相信我能读懂这一系列的画面,当然画里面也有我抵触的某些图像,而那些我喜欢的色彩和呈现的物象,我相信它们是无语的叙述。
重墨重色,是需要画家把握把控好的。层层的墨堆叠,积压,形成厚重的墨色,稍微不小心就容易“过”了,这也是我之前“捏这一把汗”的原因之一。现在看看陈炳佳老师这些成熟的作品,已经火候恰好了。
他在对当代艺术涉猎之后的思索,是进行过深入钻研的,特别是这十年,他卸下所有职务,时间充裕,每每与画家同好谈古论今,脚步随时可以抵达四方:景德镇画瓷,写生,观摩,博物馆美术馆的展览……他对理论方面有很多真知灼见。
说到图像,画面上的图像,更是与当代艺术相拥抱。螺旋状的线,爬满了蚂蚁般的人,又是密集恐惧症慎入的深坑。或许,人如蚁,那些人物俯仰蜷曲,简化的各种动态聚集在一起,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蚂蚁般的存在:昆虫如许,植物如许,人类也是如许。只是,人是会思考的动物,人类的思考使得自己可以展现,可以把思维物化……
《达摩教诲》可以说是这组系列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他想借助抽象寓意,石榴籽般物化的种子从达摩身上散开撒落,这应该是教诲的效果。
《围屋启示》这些画面,色彩比较简练,画家更像是借助诸如此类的图像,给予某些寓意,这是需要读者自己解读的。
最新作品《且共从容》是百件大画计划中的一幅,那既是鲵鱼又是游艇般的骑游,颇具科幻魔幻的味道。这融入的元素和呈现,在当代艺术中探索也有点“危险”,要在画面上拿捏好那根绳子,不被科幻画拽过去,虽然用的这样的物象,但整个画面的内容也具有敦煌的气韵,这既是在森林和海洋,也是在云端。鲵鱼载着人们在飞翔,随着鲵艇飞翔的方向,俯仰相对的视觉,有生命互相呼应,那些飞天、那些人物,他们也可以跟着一块飞翔,甚至可以打坐于斗拱榫卯之上。
而这些却是纯粹的中国水墨画,它不像传统水墨画的表达和表现。随心所欲驰骋于水墨画面,心中有高天大地,灵魂可以自由飞翔。
此类型的画作,不由得需要重提他那张构思新颖的《大轮回》,这也是呈现生命飞翔的模式。看着画面,读者被笔墨带动,不由自主地进入螺旋状中漩涡中——人是自由的,也是不自由的,这是生命本身的悖论。
这是他对生命的思索。虽然,他自己否认与哲学、与宗教有关,可是读者可以看到,他的表达和表现,已经与它们擦边,或许他浑然不觉,或许他不想让人有如许的解读。
《新说马王堆》这样的画面,倒是有水墨淋漓的感觉,这样的画面更加接近传统的文人画。参天大树,分层级,叠嶂而上,可以看出符号般的人物,与上面围席而坐的文人对比,更像原始人,另外有奔跑鸟兽,安置其间。这样解读马王堆,自有他独特的视觉和心理解读。就像《家住马坝》一样,在笔墨构成上,其实更具有传统的穿透力,虽然他极力想超越传统。
对称,是他喜欢的一种构图,这样的构图是一般水墨画所规避的,但在他那里却用得极其多,他坦言这是吸取民间艺术。在其他画家的画面中,很少用对称的构图,可是陈炳佳恰恰相反,这种对称构图几乎成了他的特色,用得极好,我想这也是从敦煌壁画中潜移默化而来,不仅中国民间传统艺术喜欢用对称画面,佛教画很多也采用对称构图。
圆形构图的《大团圆》,满屏的《余与鱼》,无不透着对称。对称的构图,用得好,极具感染力。在他这里,这种构图反而显现当代水墨的效果。大气磅礴,加上重墨重色,这样的视觉效果是非常震撼的!对称,是一种美,也是一种力量。
《潇湘引》《梦桃园》一系列,虽然是山水,瓷碗般的船,画面中的画面,我却感觉到达利绘画的梦境和超现实主义,貌似传统文人画的延申,却有着荒诞的无序。
人类、鱼类、树木、藤曼、飞鸟……在陈炳佳的笔下,更具象征性,特别是看似毫无逻辑可言的组合,于整个画面,我看到的是达利般的象征意味,如现实、如梦境、如寓言。
《迷城系列》是另外一种呈现,对于这样画面的探索,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每个格子里有人,一个、两个,这样如高楼,如城市,如每个个体的状态。
密集恐惧症拒入,他依然如许自嘲。即使是山水,间或一两个人物而已,那种沉重感,也让密集恐惧症者隔离于外。那些密集得让人压抑的画面,是他要向读者传达的,生命的困顿。
每一个微小的生命,自有他的重量。这是“人”这个体思索的重量,“人”这个体在世间每一行程的重量。
探索至今,他的画面更趋淡定,传统的质材,宣纸、墨水、设色,加上更加宏大的画面。这些工具只是良将手中的武器。他要表达的是几十年的思索,对人生、对生命、对繁华和萧索的解读。
“我赤裸却不脏”这是他对自己的画最好的解读,“不着一尘不挂一物”,画里赤裸的人体,纯粹生命体,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六祖慧能的《菩提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解开我们很多沉重的问题,生命是轻的,也是重的,我们时时思考、追寻,更感受到生命之重。
陈炳佳,1963年生,湖南人,居广州。1985年开始水墨画当代性探索,被学界认为是中国新水墨画的重要干将。无师从、不带徒,特立独行,自成画趣。曾从军35年,现为自由职业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高级美术师。从2013年开始至2023年十年间,艺术家制定了百件大幅(丈二对开180×145cm以上尺幅)创作计划,目前已完成150多件。这些创作是艺术家的心灵风景和灵魂故事。这批作品陆续通过展览和多种媒体面世、发表,引起多番关注和热评。石卡其石绿尊龙现金人生就是博石灰绿石青石灰水晶蓝石蓝那辗石色